文/七友
母亲心绞痛很久了，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。她却一摆手，“老胳膊老腿，没几年活头了，不折腾了。”
其实母亲还不老呢，才五十多岁，她那么说，是因为没有钱治疗，母亲不想我们心里有负担。
父母是一辈子的农民，没上过几天学，靠着几亩地和打零工把我和弟弟先后送进了大学。
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。
我毕业这几年，还在公司基层工作，工资不高，除了房租和生活开销，所剩无几。
弟弟还在念大学，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。
做手术的钱是个大问题，像巨山压着我们家。
我看着母亲捂着胸口，疼的冷汗下来的时候，陡然生出来一股恨意，恨自己没本事，母亲受着疼痛的折磨，我却无能为力。
我从心底生出来深深的无力感，有种趴在地上，任凭命运揉搓踩踏，却抬不动一个手指去反抗的无奈。
“我该怎么办，上哪可以快点找到钱，看到我妈难受，我心里揪心”我对男朋友说。
“你先别急，慢慢来，找人借借试试，病总要看的”他安慰我。
那一刻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突然很失望，他的这两句话在我看来就是不疼不痒的场面话，没有一丝真诚。
这句话，任何人都可以和我说，而且我已经听过很多了。
他作为我的男朋友，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，怎么也可以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。
“说这些有用吗，一点用都没有，我要的是钱，是钱”我突然很烦躁，丢下他，自己一个人跑了。
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，我有点后悔，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，不该冲他发脾气。
我承认，在有一刻，我想的是，他可以拍着胸脯告诉我，“别愁了，钱的事我给你想办法解决”
我知道我不该那么想，虽然他是我的男朋友，但是毕竟没有结婚，他没有义务帮我，而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。
我知道他的情况，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出意外去世了，他是叔叔婶婶养大的，给他吃喝供他上学，毕业参加工作以后，工资几乎全部上交给婶婶，给婶婶家的弟弟妹妹交学费。他自己只留一点生活费。舍不得吃，一条裤子洗的发白了仍然穿着。
他说他不能白白受恩惠，该报答的时候要报答。
他自己的处境都不好，我怎么还可以想着让他帮我。
简直强他所难。
季学文约我出去吃饭，他是我在一次行业培训会上认识的。
当时交流起来还比较有共同语言，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，他比我大几岁，有一个自己的公司，撑的上事业有成。
后来，他隔三差五的约我出去吃个饭，看个电影，我对他印象挺好的，和他待在一起也舒服，所以每次他约我，我几乎都会去的。
我把他当普通朋友的关系相处，他没有问过我私人的事情，我也没主动提过。
后来，他对我表明他的心意，他想追求我，我挺震惊的。
我告诉他，我有男朋友了。
他大方的表示没关系，我们仍然可以做朋友。
然后，我们就一直做为朋友相处着。
“你妈妈生病了，怎么不告诉我”他问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”
“听说的，你们公司我还是认识几个人的”
“老毛病了，最近疼的厉害了，医院检查，没想到会这么严重，医生说要做手术”
“那就赶紧做，听医生的，你是不是缺钱，为什么不找我”
“心脏搭桥手术费用还有后期吃药不是小钱，我已经在想办法了”
“你能想啥办法，借啊还是贷款，你不用担心了，我出钱做手术，看病要紧，别因为钱错过手术最佳时间。”
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，感动和释然充斥着全身。我感动他慷慨解囊，把我从水深火热焦头烂额中拉出来。
释然母亲终于可以做手术了，一颗揪着的心放松了。
我欠了季学文一个天大的人情。
他很快的帮忙联系了认识的医生，而且把手术费一次性付清了。
母亲住院了，手术时间已经定好了，父亲一直对着他表达感谢和激动之情。
母亲也叮嘱我要好好报答他。
场面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，我脑海里蹦出来一句，“大恩无以为报，只能以身相许”
是啊，这么一个巨大的恩情，我拿什么来还，尤其是他还一副很轻松理所应当的样子，我心里的压力更大了。
母亲进手术室那天，我在门外担心的坐立不安，双手控制不住的来回摩擦。
男朋友这时候打来电话，医院。
挂了电话没多久，他到了，我在走廊处等着他。
他急匆匆的献宝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一叠钱，“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叔叔那里要来的钱，一共五千块钱，给你妈做手术，不够的钱我再想办法”
我想如果没有季学文的十万块钱，我应该会很感动。
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要感动，可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心里一阵荒凉。
他夸张的表情和微薄的五千块钱有种小丑般的可笑。
我把钱往他怀里推了一下，“不用了，我妈这会已经在手术室了”
“是吗，你怎么凑到的钱啊”
“季学文交的手术费，先把手术做了，我以后再还他”
“他啊，有钱的那个啊，他那么好，你运气也真好啊，我这五千块钱也确实太少了点”他拿着钱的手停在我和他的中间，伸也伸不出去，蜷也蜷不回来。
气氛凝固在一个尴尬的点上，一时间，我们各怀鬼胎，心生嫌隙。
他对我和季学文的关系做了最坏的揣测，而我心中的天平也在剧烈的倾斜。
五千块钱挑战十万块钱，根本就没有胜算，而是一场心酸和无奈的失败战斗。
母亲手术很顺利，恢复的也很好。
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。
我和男朋友的关系却有了改变，很微妙却真实感受到了。从那天之后，他再没有联系我，我也没联系他。
医院探望我母亲。
倒是季学文来的很频繁，几乎每天来，带些吃的喝的。
连病房里的其他病友都夸他真是个好女婿，母亲开心的笑着，居然不否认。
而且没有一个人否认。
连我也没有否认。
我知道，从前的一些东西像沙城一样，被瓦解的支离破碎。
而新的东西在迅速的扎根，发芽。
不管是不是因为世俗，因为金钱，但我却真实的觉得季学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和未来。
他能给我安全感，最起码有金钱上的安全感。
男朋友的冷落是我和季学文之间的催化剂，推着我一点点向他靠拢，最后顺水推舟的在一起了。
父母都很满意，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一个有钱又体贴的男人呢。
大概男朋友已经心灰意冷，他向来敏感自尊，察觉到了我们已经渐行渐远，只差正式说明一下了。
也许是不想残忍的给五年感情画一个句号，我们谁也没有提分手，只是默契的不再联系了。
季学文是一个很不错的人，对我父母谦逊有礼体贴入微，缺什么东西了立马就去置办。
父母的笑每天都要咧到耳朵根了，他们一句关于男朋友的话都没有，好像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。
以前他们就不同意我和他，这下看我想明白了和季学文在一起，他们当然开心。
季学文对我一如既往的好，出去吃饭看电影，平时他工作比较忙，但是只要一有时间就都会陪着我。
我真心的感慨，自己捡到宝了，如果一开始是因为报答他和他在一起。但现在慢慢相处下来，我对他生了感情，有了爱。
我弟弟大学毕业后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，季学文二话不说，把他安排在了他的公司。
我们一家人对他更是离不开了，父母总说我上辈子积德了才能遇到季学文。
季学文的年龄不小了，又是家里的独子，父母催的紧。
他向我求婚了，我父母是一百个同意，我也没什么可推脱的。
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。
我们办了订婚宴，我成为了他的未婚妻。一时恍惚，人真的是一个奇怪又神奇的生物，一段蹉跎了五年的感情，身处当中时，觉得不可自拔。一旦跳出去之后，又可以摘除的干干净净。
转身投入了别人的怀抱，而且水到渠成，一切都像按了快进键一样顺利。
只是有时候，想到男朋友时心里仍然会涌上一股酸涩。
也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别人眼里的世俗女，抛弃了纯真爱情里的穷小子，投入了有钱男人的怀抱里。
男朋友联系上了我，时隔三个月。
“你最近好吗”
“我挺好的”
“这段时间，我想了很多，是我对不起你，我没有钱，而且自尊心作祟，说是生气不理你，其实是没脸联系你”
“都过去了，不要想太多了”
“我们和好吧，像以前那样”
“我，我已经订婚了”
“……和季学文吗”
“是”
“你真的爱他吗”
“爱吧”
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，五年的感情，这么快就能忘记吗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是啊，五年的感情和时光，无论如何都在生命中绽放过，美好过，纯真过，从校园步入社会。
“我们能见一面吗，就当是好好道个别，做个结束”他又说。
“好”
是该做一个正式的结束，为那五年画一个句号，从此各自珍重，彼此祝福。
去见男朋友那天，我穿上了在学校刚认识他的时候，最爱穿的裙子。
那是最美好的开始，也由这条裙子做个结束吧。
我选了一块手表送给他，之前他一直想有一块，可是舍不得买。
就当这是分手纪念吧。
三个月不见，却仿佛过去了好久好久，我们之间甚至陌生的有些尴尬。
彼此真心的祝福之后，就要说再见了。
他起身拥抱了我，久久的，才把我放开，然后我们走了不同的方向离开了。
这件事，我没有告诉季学文。
我们婚期马上要到了，有好多事情要准备。
这时候季学文却发现了我和男朋友约见的信息，怒不可遏。
“这件事，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”
“我们只是见面告个别，毕竟在一起五年”
“已经分手了，还有什么好告别的”
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，我没有做出格的事，而且他公司和婚礼都要忙，就觉得没必要告诉他了。
“你给我记住，我没有亏欠过你，我对你什么样，对你家人什么样，你应该清楚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，果然，狗不能喂太饱，人不能对太好”
“我发誓，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”
“你家什么条件，我家什么条件，你妈生病我安排的医生，交的手术费，你弟没工作我给他安排在公司里，我没有一点对不住你，你呢”
“我真的只是去道个别，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，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。
“你还活在童话故事里吗，什么分手还要告别，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，无数次，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。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，下次谁能保证不会，我看你，还是比较适合和你的白马王子在一起，这婚不结也罢”
最后他生气的摔门而出。
连续很多天都不见他，打电话不接，发信息不回。
我失魂落魄的瘫在沙发上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？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生气。
现在婚期将近，而且我家人都离不开他了，一切有他打理的井井有条。
我对他也有了感情，我不想分开。
可我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，他一向固执认死理。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和好如初，我该怎么办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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