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儿丢了。
沈月觉得自己要疯了。从石家庄到西安,再转大巴,六个多小时的车程,她都不知道怎么过的。王一鸣在旁边不住安慰她,或者是在安慰自己,他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。
是呀,女儿丢了,怎么能不急呀。
沈月的父亲病情稳定,昨天终于出院了。沈月和王一鸣舒了一口气,给婆婆打电话报平安。沈月想听听一双儿女的声音,可婆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声音带了哭腔。沈月一听不对,连忙再细问,婆婆这才嚎出来,花儿丢了。
这一嚎,差点把夫妻俩的半条命嚎走。
王一鸣接过手机,“什么叫丢了!妈,您先别哭,怎么丢的!”
婆婆说,昨天公公在家里看着小宝,她带着花儿去赶集,她去摊子上挑了些红小豆和小米,再一转身儿,花儿就不见了。她找到天黑都没找到。
再往后沈月已经听不进去了,夫妻俩忙订了最早的一班高铁,收拾了东西赶忙回家。这一路上她脑子里不住闪过孩子被拐后在深山里给人当童养媳,或者割掉舌头,脚,造成残疾,被逼着去乞讨的场面。
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,泪水不住地往下掉,她拼命祈祷花儿千万要平安无事。
2花儿是他们夫妇俩从福利院收养的女孩。
沈月嫁给王一鸣之前,俩人掉过一个孩子,那次伤了子宫,结婚多年,沈月一直没有再怀孕。医院跑了无数次,肚子一直没有动静。王一鸣心疼沈月,不忍心她被那一碗一碗的药汁摧残得面色发紫,提出抱养一个孩子。
起初沈月是不肯的,她还想再试试,没能给王一鸣生下一儿半女的,她总觉着欠他的。但王一鸣不在乎,还对她说,“这也许就是咱俩的命,舍小爱成大爱。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,咱收养一个,也是为世界做贡献了。不是有句歌是这么唱的么,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,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。”
沈月扑哧一声破涕而笑,捶了他一下,心里酸酸胀胀甜甜的。一句话,这人,她没嫁错。
到了孤儿院,沈月一眼就相中了花儿。这小丫头天生一副笑脸,见谁都笑嘻嘻的让她想起了盛开的向日葵。才一岁,路还走不稳,沈月给了她一个玩偶,就哄上手让抱了。这一抱,就不愿意再放下了。
王一鸣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,二人审核了资质就去办了领养手续。大名儿是王一鸣给取的,叫王曦月,小名是沈月给取的,就叫花儿,希望丫头以后像花儿一样好看。
夫妇二人对花儿如珠如宝,真真儿的掌上明珠,含在嘴里怕化了,拿在手里怕碎了。
3婆婆不待见花儿,不光不待见花儿,沈月这个儿媳妇她也是不待见的。老太太有三个儿子,最有出息的就是王一鸣这个二儿子,不光是研究生,还在市里找了一份好工作。可也就这个儿子让她揪心,娶了一个外地的不会下蛋的母鸡,到现在都没个一男半女儿的,可不叫人着急上火嘛。
之前婆婆为了让沈月生孩子,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秘方,医院。王一鸣火了,扔了剩下的草药,禁止母亲再给沈月灌药。婆婆嘴角垂下来,给媳妇肚子吃坏了的那点子愧疚不翼而飞,把药罐子一摔,大骂王一鸣娶了媳妇忘了娘。
转头又骂沈月是个狐狸精,把她的傻儿子哄的团团转,还是个不能生养的,女人生不出孩子和残疾有什么两样!甚至还逼着儿子离婚。
至此夫妇两个从老宅搬了出去,因为首付没凑够,先租了两年房子,才在市里买了房。
婆婆知道这两口子领养了孩子,一看是个丫头片子,提出要把花儿送走。与其领养一个不知根底的孩子,还不如抱养老三家里的小儿子呢。
可那个时候已经抱养了花儿,沈月实在不愿意这孩子再被抛弃一次。况且她实在和三弟家的小儿子不亲,那孩子被惯坏了,上一次还往她碗里吐口水。她说了他两句,三弟夫妇和婆婆就不乐意,这要是到了她家,她哪里敢管,养好了是你的义务,养不好就像个恶毒的后妈。
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,婆婆恨恨地说,“小名儿叫什么花儿,还不如叫招弟来得实惠。”
4或许是领养孩子带来的福报,养花儿的三年后,沈月怀了身孕。
这可给夫妇两个高兴坏了,沈月是小心翼翼地养胎,她是大龄产妇,不敢掉以轻心。
有一次,她在阳台晒太阳,花儿小心翼翼地过来摸摸妈妈的肚子。大概因为太紧张这一胎,也传染的花儿很久没和她亲近了。那个时候沈月七个月了,肚子圆滚滚的。摸完后花儿眼睛亮晶晶的对她说:“妈妈的肚子里藏着一个月亮。”
沈月乐了,这孩子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。
“再过不久,月亮就会变成小弟弟或小妹妹出来和花儿见面了。以后咱们花儿就是大姐姐,不会孤单了呢。”
花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,然后亲了一下她的肚子。沈月一腔母爱化作绕指柔。
因为月份大了,便请婆婆过来帮帮她。婆婆自从知道她有娃之后对她态度好了不少,二话没说就过来了,让沈月很是感激。
自从婆婆过来,就不让花儿和他们睡了,说沈月月份大了,小孩子没轻没重的,让花儿和她睡。
沈月想了想,也有道理,婆婆也是为了她好,况且好不容易修复的婆媳之间的感情,也不好反驳,就同意了。
花儿毕竟还小,她和奶奶不亲,睡觉之前抓着妈妈不撒手,沈月给她做了不少思想工作才松开。
5因为怀孕的关系,沈月变得很嗜睡。有一天,白天睡足了,半夜醒了。迷迷糊糊听到卫生间有动静,就去看看。发现女儿在洗衣服,她一双小手被水冻得通红,眼睛也有泪痕,明显哭过。
沈月既震惊又心疼,赶忙把她拉过来,问她怎么了。
“奶奶说我太懒,以后还要照顾弟弟呢,要学怎么干活,要我把这些洗完,不洗完不能睡觉。”
沈月让她不要再做了,今晚让她和爸爸妈妈睡。
第二天,沈月和婆婆说起这个事,她满脸不耐烦,“一个收养的丫头片子,让你们养成了公主。我这是在教她,锻炼她的动手能力。不然让你们养废了!”
“妈,花儿还小呢,不着急,慢慢教她。况且虽然她是收养的,在我们心里和亲生的没啥两样。”
“是呀,妈您以后能不能不提她是收养的这事了。”
“我这是为了谁呀!一群不知好歹的狼崽子。”婆婆很生气,晚饭也没做。
这么磕磕绊绊的,一直到沈月生产。她胎位不正,没法顺产,只能剖。那真是疼呀,剖出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。
婆婆乐得合不拢嘴,自告奋勇过来伺候她。王一鸣请的月嫂被婆婆辞了,她来都来了还用什么月嫂,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!
结果沈月受了老些罪,三伏天不让吹风,不让洗头洗澡。沈月受不住,让花儿去厨房给她拿一碗冰粉儿,结果被婆婆发现了,说花儿偷吃东西,打了花儿。
沈月气得回了奶,婆婆打花儿就是打给她看的,婆婆气她不听话。
可花儿是女儿呀,不是婆婆的出气筒!这件事不久,她出来月子,就请婆婆回去了。
后来她请了个保姆,白天看顾小宝,晚上回去,花儿早上送去幼儿园,晚上再接回来。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,四口之家日子虽然辛苦却过得有声有色。
6一天早上,沈月接到娘家弟弟的电话,爸病了,要做心脏搭桥手术。沈月知道爸身体不好,有血栓,没想到这么严重。王一鸣赶忙安慰她,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河北。
沈月是从河北远嫁过来西安的,从西安毕业后直接和本地人王一鸣结了婚。这么多年,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爹妈。
临行前,他们把一双儿女放到了爷爷奶奶家,婆婆拍着胸口说会照顾好他们的。谁想到,还没回来,孩子就丢了。
一进婆家的门,沈月赶忙去找婆婆,婆婆刚哄了小宝睡着,忙让沈月小点声。王一鸣说:“妈,这都什么时候了!再把那天的事详细说一下吧?有没有请村里人再找过?”
婆婆把那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,哭天抹泪,怎么都刹不住。
“一鸣,月月,我对不起你们呀,孩子都没看好,我还有什么老脸活着呦。”
“妈,您别这么说,您也不是故意的呀。”王一鸣真的一个头两个大,女儿刚丢,妈再出事他干脆也别活了。
“妈,报警没?”沈月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婆婆着急地问。
婆婆啊了一声,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,“报警,报了呀。那地方又没监控,警察也没找着。”
沈月瘫坐下来,泣不成声。她不信花儿就这么没了,先去了集市找,又和王一鸣分开行动挨家挨户的问。村子人口不多,互相都认识,万一那天赶集有人见到花儿了呢?
7这么找了三天,沈月眼睛熬得血红回来。公公外出做工了,家里只有婆婆。婆婆咽了口唾沫说,“也是那孩子和你们没缘分,本来就是领养的,留不住。”
沈月盯着婆婆,盯得她身上发毛。沈月咧出个诡异的笑,突然抄起菜刀把婆婆按在桌上。
“你干嘛!杀人啦!救命呀!”
“闭嘴!再叫一声,我就给你一刀,看咱俩谁快!说,是不是你把我的花儿给卖了!”
“你,你胡说!我没干那事!”婆婆被吓得一直抖,眼神飘忽。
“我去警局了,你根本没有报警。花儿丢的事儿也是我在一直问你才说的,你心里没鬼的话你隐瞒什么!”
婆婆的汗水滴落下来依旧不肯说,沈月把刀尖对着婆婆的喉咙,“我知道是您,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妈,您要是再不说,您就永远没机会说了!我给您抵命,反正大家都不要活了好吧!”
婆婆在沈月通红的眼神下败下阵了,花儿确实是她送走了,没收钱,所以不是卖。给了临两个村的杨家,婆婆说她找人算过了,这丫头是夜叉,挡了家里人的运势,送走才能保平安。
况且她听到别人家生了小的轻慢了大的,结果大的把小的摔死了的事。花儿还不是亲生的,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,她才这么做的。
花儿最终找了回来,王一鸣和沈月去接回来的。小姑娘怯怯的,紧紧牵着妈妈,看不出以前那个小太阳的样子了。
沈月听邻居说,婆婆待花儿并不好,什么活儿都让她干,人还没锅台高呢,就被赶去烧饭。干不好还挨骂。沈月心里难受,花儿心里的伤不知要用多少爱,要过多久才能平复。
因为王一鸣的关系,她是不能起诉婆婆了。
但有一点,她这辈子都不会带花儿再踏足这个鬼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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